潮新闻客户端记者吴鹏赛事经典
用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完全可以形容上周结束的第一届全国青少年运动会山东队的表现。
男女足球、篮球、排球六个项目,山东队全部进入决赛,席卷四个冠军、两个亚军。
要不是曾经的辽老大和新贵广东队虎口拔牙,抢走女足和男篮冠军,首届三大球运动会就成山东人说单口相声了。
一
山东人通吃三大球,看似意料之外,其实情理之中。
山东全省人口过亿,仅次于广东。人多力量大,选材空间广阔。
山东是体育大省,底盘厚实,马力强劲,最近四届全运会,金牌总数四连冠。
三大球项目对身体素质的门槛高,山东青少年在身高、力量、速度上尽现北方大汉(北方大妞)的优势,女篮的张子宇一柱擎天,比绝大多数对手高出两头。江苏女篮本来也是国内强队,但望“张”兴叹,干脆派出17岁的队伍来锻炼,18岁的主力队员们瞄着明年的全运会。
山东人抓三大球摸到了门道。山东的体教融合卓有成效,普通学校里三大球有特长的学生升学时有通道,靠体育特长进北大清华的孩子屡见不鲜。
三大球运动会的金银铜牌算进明年全运会,山东体育决策层未卜先知,前年的省运会上三大球六个项目扩容,竟然扩到24个项目:男女足篮排都有甲乙丙丁四个年龄组。
如此宏观调控的结果是,全省大搞三大球的积极性空前高涨,16个地市全部派队参加省运会,所有县少体校都运转起来,人才培养、输送像流水作业一样有条不紊。
张子宇在国际赛场上也是独树一帜的存在。FIBA官网供图
跟丰收锣鼓敲得震天响的山东相比,奥运会、全运会上遍地开花的浙江,有点寒碜:六支参赛队伍仅有男女足等三项进前八,最后都仅获第七名,总成绩名列第十五,成绩惨淡,几近颗粒无收。
浙江队三大球的惨淡表现,具体到各个队,有偶然性,也有必然性。
浙江男足是绿城的U18梯队,拥有这个年龄段国内第一当红小生王钰栋,别人当他们是夺冠热门,他们自己心气也很高,但在8进4比赛中不幸遭遇殷铁生的山东队。
把防守反击战术演练到登峰造极境界的殷铁生照例祭出乌龟不出洞战术。场面上占尽优势的浙江队由王钰栋攻入一记世界波,还打了两次门柱,但被山东队为数不多的反击两次搞翻。得势不得分,浙江FC的老毛病代代相传,成为祖传疑难杂症。
浙江男篮原本也一手好牌,李悦洲和沈无敌在世青赛上早已成名,出身湖州篮球世家的李悦洲是国内同年龄段最好的后卫,但在与东道主吉林队比赛中,因为对裁判判罚有异议出现争执,被禁赛。
男排一直是浙江三大球的顶梁柱,参加三大球运动会的浙江队有多名国青队员,主攻余翔还是亚青赛最佳主攻,全队实力不俗,但在与湖北队争夺进入前八的比赛中大失水准,1-3落败。
浙江三大球里,三支男队先后出状况,对原来实力就不足的女队来说,等于天塌了。
浙江男排余翔(左白)在亚青赛比赛中 AVC官网供图
二
青少年层级的浙江三大球,在全国属于先天不足,后天也难补上。采访中有些教练官员感叹,跟山东等强队相比,我们缺人,缺钱,也缺练。
与北方大汉相比,江南水乡的浙江在三大球的选材上先天不足。浙江球员跟山东等北方队身形的差距肉眼可见,跟江苏、湖北等中部省份也差距不小。
三大球对身体条件的门槛要比其他项目高得多,青少年阶段,技战术都还没有定型期,三大球吃身体饭是国内很多球队的不二法门。
北京一个体育记者捣鼓了一批足球少年,在全国巡回比赛,前锋速度快,后卫身体壮,打法简单粗暴,技术含量低得令人发指,但很多中超俱乐部的同龄球队拿他们毫无办法。
身体上的先天不足问题,南方球队普遍存在,但广东等队用市场化手段成功化解。他们从全国各地网罗人才,十来岁的孩子被球探从北方挖来,解决户口问题后,在职业俱乐部的梯队打磨,参加体制内的三大球运动会和全运会之类比赛时,为广东队披挂上阵,佼佼者最终进入职业赛场。
广东队的做法,在全国都很普及,包括浙江,但在体教融合和体制内外衔接上,浙江远没有职业体育发达省市那般灵活。
足球是国内职业化程度较高的项目,浙江的选材、培养模式和输送渠道运转有序。浙江绿城足球学校面向全国招生,有足球天赋的孩子进入浙江FC梯队,逐渐走上职业球员之路,足球天赋一般文化成绩尚好的进入高校。
而浙江的篮球是另一番景象。浙江各地各级体校,靠发掘浙江本土子弟兵难为无米之炊,稠州银行和浙江广厦两支CBA球队本土球员面孔很少。海亮中学、回浦中学、杭四中男篮,丽水壶口中学女篮,都是响当当的国内中学篮球劲旅,但他们的球员,极少进入浙江男女篮球队。
回浦中学是国内中学篮球劲旅 耐高官方供图
这不存在为他人作嫁衣的问题,因为体、教本来是两个体系,篮球传统中学从全国招生,毕业后流向全国,是纯市场行为。
随着社会发展和体育市场化程度的提高,学校、社会跟体制内的体校争生源,体校招生越来越困难,体系逐渐萎缩,而体育人才从中学和大学涌现,几乎是不可逆转的大趋势。
屈指算来,中国的三大球职业化已经三十年,虽然竞技水平没有实质性提升,跟亚洲强队相比甚至在掉队,但商业运营上还是渐渐在跟国际接轨。现在极少有哪支职业队全由本塘子弟兵构成。
稠州银行和浙江广厦都是CBA劲旅,两支球队合二为一参加全运会,理论上夺冠如探囊取物,实际上这种美如画的场景从未出现。胡金秋、赵岩昊、孙铭徽等都不是浙江籍,打全运时代表过的是四川、天津等队。
稠州银行和浙江广厦的青年队都是国内青年篮坛的佼佼者,都有多名国青队员,他们联袂出战三大球运动会,很可能是夺冠大热门。事实上,广厦青年队是代表河北队出战,一举夺得第四名。
回浦中学明星球员淡厚然选择加盟山西男篮。 耐高官方供图
三
三大球运动会是18岁以下的青少年比赛,类似应试教育,但球员的身份也很市场化了。
浙江的篮球传统学校明星中学生,好几个打进了国字号球队,参加过世青队,他们中有的被外省职业俱乐部预订,有的准备去重点大学打CUBL,还有的去NCAA闯荡,进入浙江省队可能他们最后的选择,甚至压根没考虑过。
考虑到这层原因,浙江三大球要振兴,确实任重道远:本土的人才储备、体资内的师资力量、体教融合的顺畅程度、市场化的支持力度,成为四座大山,座座都像天堑。
当然,站在全国一盘棋的高度,从资源合理配置的角度看,也不一定有必要去一一翻越。
三大球是中国体育的痛点,是体育大国迈向体育强国的鸿沟。举办青少年三大球运动会,是用行政手段振兴三大球的大手笔。但这个运动会的热度,在体制内外冰火两重天。媒体和球迷的热情,远不如CBA和中超,根本原因是三大球早已市场化和职业化,即使是青少年的比赛,也应该遵循市场规律。比如好的苗子,在浙江和山东培育和成长,对他本人,对球迷和对中国体育,并没有什么讲究,哪里合适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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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钰栋已经在本赛季跟随浙江男足踏上中超和亚冠赛场 俱乐部供图
对一个省来说,在人力、财力等资源有限的情况下,全面撒网、面面俱到并非明智之举,有限的钱更应该用到刀刃上。
三大球对家庭来说投入不大,比起网球、冬季项目来,是经济实用型,但对社会来说,养一支球队或一个俱乐部投入巨大。八十年代中期浙江男足被解散,背景就是有次主场输球后,有关方面发话,足球投入太大,这笔钱要是投到羽毛球、乒乓球项目,可能出几个世界冠军。于是咔嚓一声,浙江男足解散。
三大球运动会,是年轻队员锻炼、展示、学习的平台,本意是切磋为主。如果一切为了金牌,就俗了。这个年纪,让球员们学会用脑子而不是用身体打球,比什么都重要。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的例子,国内外竞技体育界比比皆是。
山东健儿在三大球运动会上风卷残云,但在职业赛场却平淡无奇,三大球的国字号球队里,山东籍球员更是凤毛麟角,就是令山东体育人尴尬的话题。
今年夏天的U17男篮世界杯让球迷认识了李悦洲 FIBA官网供图
把浙江男足的王钰栋培养成久保健英,至少是下一个武磊,把浙江男篮的李悦洲培养成河村勇辉,至少是下一个郭艾伦,把浙江男排的余翔培养成石川佑希,至少是下一个张景胤,不管是对市场、球迷还是球员本身,意义都比拿个全国冠军重大、深远得多。
青少年阶段的三大球赛事经典,成长远比成绩重要。对底蕴相对不足的浙江三大球而言,与其做大做强,还不如做精做细。